匠心艺胆李苦禅:西子湖畔留佳话
2018-08-27 18:01:32
发表人:路人粉
国立杭州艺术学院从法、英、俄、日等国聘请了十余位外籍教师,这些人大多都有高深的学识和专长,他们与中国的教师配合得比较默契,其中来自俄国的卡姆斯基是俄国宫廷雕塑家,他是艺术巨匠罗丹的弟子。李苦禅从他的讲课和创作中,认为他的雕塑有大写意味道,与自己的大写意作画有相通之处,因此,两人常在一起切磋技艺,互谈心得。
卡姆斯基讲的内容主要是“加减法”。卡姆斯基说雕塑某件作品时,首先是把泥逐块堆起,大形立现,再一番捋、按,自然留下手段痕迹,不假雕饰,作品即成,这即是“加法”。如果堆泥略显大致形体之后,再用大小雕塑刀逐次削成,刀痕俱在,也不修饰,这即是“减法”。卡姆斯基说,罗丹大师曾经说过,真正的艺术家总是冒着危险去推倒一切既有的偏见,而表现他们自己所想到的东西。罗丹还要求学生不能像尸体翻成的模子那样机械地记录形体,而应该予以“合理的扩张”才能占据四周的空间,显得神情肖似,灵魂肖似。李苦禅想,卡姆斯基论述的这些观点不正好与白石老人“作画要求神似,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说法如出一辙吗?他看了卡姆斯基的几件雕塑作品,啧啧赞赏道:“你作品上留下的刀痕和指纹就像是中国画家在宣纸上留下的笔触一样,你的雕塑作品就是大写意的雕塑啊!”卡姆斯基也很欣赏李苦禅的画作,说他的画有力度,像用笔写出来似的,既有层次感又很生动,也像“雕塑的大写意”。卡姆斯基还把自己20来岁时和罗丹合影的照片拿给李苦禅看,李苦禅说:“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未能谋面的伟大的法国艺术家罗丹的身影……”于是,他请卡姆斯基为学习大写意画的学生们上了一堂“写意雕塑课”。
由于李苦禅给学生讲课常讲大写意之法,讲“大写意审美观念”,所以他把京剧的大写意真谛也带到课堂上,使学生们对京剧艺术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李苦禅认为“京剧是写意的戏”,京剧的演唱有时讲究“声断气不断”,而用大写意之法作画时,讲究“笔断意不断”,两者之间断与不断的关系很奥妙,其味无穷。有学生问他,为什么说“京剧是写意的戏”呢?他说,京剧里的一招一式和绘画上的一笔一墨一样,不仅给人“结果美”,也很讲究“手段过程之美”。李苦禅深入浅出、以戏喻画、以画喻戏的教学方法,很受学生们的欢迎,使他们终于明白了苦禅先生讲的“不懂京剧就不懂写意的审美,也很难画好大写意”的道理。京剧艺术走进高等大学的美术课堂并且取得了成功经验,就是从李苦禅这里开始的。
因为受了李苦禅懂戏爱戏的影响,一些特别爱好京剧的学生希望在艺术院组织成立业余京剧团。女学生程丽娜喜欢老生戏,是最热心、积极的一个(她后来成了雕塑家刘开渠的夫人)。组团、租行头、请锣鼓场子、请说戏的师傅,皆由苦禅先生出资。同学们经常把李苦禅请到剧团说戏、排戏,兴致来了,他一边口出“锣鼓点儿”一边比画唱念做打,还让同学和老师自报角色,互演互看,交相品评,只做学术试验,并不对外演出。一次业余剧团排演《平贵别窑》,李苦禅不仅当导演,还饰演主角薛平贵。这天晚上,演戏的礼堂座无虚席,李苦禅一身装扮,豪迈而英武,身段、演唱赢得了阵阵掌声。当演到薛平贵与王宝钏分别上马时,李苦禅即兴编了一个上马的动作,台下顿时叫起好来。座位中一位观者不仅叫好,还站起身来鼓掌,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先生竟然是京剧著名武生盖叫天。原来李苦禅到杭州任教不久,一天在杭州西湖边练功时与盖叫天结识,自此两人成为好友。李苦禅常常到金沙巷“百忍堂”盖叫天的寓所聊天,两人谈戏论画,苦禅认真聆听这位被誉为“活武松”的氍毹生涯与精当之论,对盖叫天无时不刻都在练功的刻苦精神更是佩服。李苦禅在自己的大写意创作中,也时常把盖叫天在武打、身段使用等方面的“写意夸张”汲取过来,为自己的画作增添不少新意和情趣。
这里还有李苦禅在杭州和张大千结识的一段佳话。李苦禅到杭州艺专任教之前,张大千从上海迁到离杭州不远的嘉善居住,有时到杭州办事或游历。某日,张大千到艺专造访李苦禅。听说来人是张大千,李苦禅望着他胸前飘拂的长髯,笑道:“张先生,久仰了!我在上海看过您的墨宝,好啊!今天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大千道:“您在慈静寺大悲阁大殿前的大写意《净土芳华》墨荷,古拙而不失飘逸,到方丈处打听才知李先生在艺专执教,故而慕名来访啊!”李苦禅忙将大千让进住所,二人毫无拘束地攀谈起来。大千问道名为苦禅,想来一定是与佛有缘或者皈依佛门了?李苦禅说当年从山东高唐初到北平时,曾在慈音寺里住过一段时间,听禅师说法深有所悟。大千则说,他曾在松江县的禅定寺出家为僧,法号“大千”就是寺里的逸琳方丈所赐。叙谈之间,二人方知为同庚,愈感亲切。李苦禅挽留张大千在杭州盘桓几日,两人或荡舟西湖,或漫游飞来峰,时而谈禅论画,时而说古论今,甚为投缘。李苦禅还将武喻文,演示了几式宝刀,给张大千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直到晚年定居台北,他还对为苦禅捎信问候的友人谈及此事。
认真教书的同时,李苦禅潜心大写意创作,收获颇丰。作品《三鹭图》《鹰》《鱼鹰》《游禽》《喜鹊》《墨鸡》等等,巧拙相生,变化莫测,形象生动,莫不源于自然形象,更参以汉隶魏碑之深厚,或如狂草之笔走龙蛇,这也说明他在艺术、思想与教学方面出现了新的飞跃。西子湖畔的历史人文、山山水水,使李苦禅心头幻化出了一个个呼之欲出的精灵……(附图为上世纪30年代初李苦禅作《群鱼鹰》)